溫言

這無緣無故的攀比之心,是從何而來啊?

原神亞服萌新,純血蒙德人,風神最忠實的信徒
主推:溫迪/鍾離/楓原萬葉/艾爾海森/阿貝多/迪盧克/賽諾/提納里/魈
CP左右固定:帝詩/友楓/賽提

© 溫言

Powered by LOFTER

【TOZ】无限远点的天鹰座

独自望着星空的夜晚,曾经以为会是很漫长、很寂寞的,在很久以后才发现,最让人恐惧的并非是看似永无止境的等待。

而是逐渐失去知觉。



米库利欧从来没有这麽狼狈过。他艰难地撑着杖,微喘着气往卡姆兰的方向前进。

行经的花草上留下雨水般点点血迹。

天族没有寿命的概念,不代表不会死亡,他清楚地感受到自身的生命正一点一滴的消逝,却没有馀力使用天响术疗伤。

能够勉强治疗好致命伤实属万幸,现在必须要找一个乾淨纯淨的地方好好治疗,几乎没有多考虑,米库利欧便下意识地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想回到何方。

格林伍德大陆经过天族与人类的努力下,近年来凭魔几乎绝迹,导师的传说亦逐渐为世人淡忘,名为史雷的导师和他的从士时至今日只是历史洪流中一个小小的碎片。

年轻的水之天族在失去爷爷、母亲及挚友后并未停下脚步,他带着属于两个人的梦想继续前进,在玛奥特拉斯的领域终于遍佈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时,米库利欧离开了。

莱拉与导师简单的和他辞别,连再会的约定都没有说,如同札比达在某个清晨不告而别、艾德娜平静而理所当然地回到灵峰。米库利欧独自踏上看似无止境的旅程。

孤独的足迹见证罗兰斯和海兰德帝国的兴衰,一千年的时间足够让很多事情改变,包括格林伍德大陆的版块运动、新物种及农作的发现,现今已成为遗迹旧址的......许多地方。

此时米库利欧才不得不承认,即使不愿意,时间还是像流水一样源源不绝地流逝。唯独卡姆兰深处的光之茧依旧没有变化,米库利欧远远地眺望,几次想要解开卡姆兰的封印接近确认,又一次次的打消念头。

回故乡的间隔越来越长,因为没有涉足的地方越来越遥远,折返时间也相对的长。米库利欧开始记不清上次回去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历经淬炼,他早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天族,这次受的伤并非大意或能力不足,而是与一群凭魔纠缠时,似乎感受到熟悉而怀念的气息。

儘管只有一瞬间。但是米库利欧在短暂的动摇时中了招。

不过想保护的商队在没察觉任何异状的情况下安然无恙的离开雪原,米库利欧咬着牙把它们全数冰冻起来,拖着脚步赶紧离开。毕竟天族的血肉对凭魔是很强烈的诱惑,此刻的他全无反击能力。

最糟的是附近刚发生一场小规模的战争,污秽导致米库利欧的力量衰退,在那场战斗中他中了衰弱,浑身提不起劲。

抬起头仰望被雨水刷黑的天空,忍不住开始想像天族的死亡究竟是何物,又不甘心就此死去。

米库利欧摇摇晃晃地走进一座古老的遗迹躲雨,熟悉的古老气息让他很安心,倚靠着一块石板疲惫地闭上眼——浑然不觉身后石板的异变。

古老的石板吸收了天族灵力丰沛的血,中间镶嵌的宝石微微发亮,纹路从中心蔓延开来,直到整个遗迹散发萤萤光辉时,米库利欧才惊觉大事不妙。

他慌乱地起身想要离开,却被宝石散发出的强光剥夺了视线,随即被强大的嗡鸣声强行中断意识。



在落着纷飞大雪的北方的工业国菲迪路,流传着许多给孩子们的童话故事。

其中最让米库利欧印象深刻的,是一本名为"冰雪女王"的绘本,叙述冰之女王持有的魔镜被恶魔打破,使镜子的碎片四处散落,据说被刺进心坎的人会变得冰冷无情。

一对毗邻居住的青梅竹马,感情非常好,他们在夏天时尽情在花园中游玩、种玫瑰花,冬天时则依偎在火炉旁一起读书。

某天城内起了一场暴风雪,少年把想去把窗户关上的同时,一块魔镜碎片顺着冷冽的风刺入心脏,使他的心肠变得冷酷。少年失去了感情以及对少女的心意。

少年离开故乡,前往冰雪女王的宫殿,随着离开人群越远,他的内心越发冰冷,最终连最重要之人的脸孔都忘记了,迷失在冰冷而眩丽的冰之宫裡。所有东西都是冰雪做成,强烈的北极光把宫殿照的像透明的玻璃一样闪闪发亮,非常大、非常空、非常寒冷,这裡从来没有过什麽快乐,刺骨的寒风就是它的窗和门。

他单独坐在冰殿里,呆望着那些冰块,失去感情的他甚至感觉不到寒冷。如果再继续待在这裡,很快就会成为冰之女王最忠诚的奴僕。

这时少年的青梅竹马经历千辛万苦,终于抵达冰之宫。她毫不畏惧地挑战了面若冰霜的女王,突破重重考验来到少年的身边。她扑倒在他身上,拥抱着他,紧紧地搂着他。

可是他却冷冰冰地没有任何反应,令少女伤心地哭起来,她的眼泪流进他的心里,直到把心里的镜子碎片都融化掉。她以炙热的爱融化了恶毒的诅咒,这对青梅竹马终于再次团聚。

随着春夏天的到来,冰雪女王与她的宫殿消失了,他们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但所有的孩子长大后都知道,故事之所以名为故事,是因爲它仅仅存在于童话书本,内容不过是大人期盼的理想结局而已。



米库利欧失去意识的时间并不长。

也许是失血过多的关係,他的意识有点模煳,眨了几下眼才回过神来。米库利欧连忙撑起身警觉地张望,发现这裡并非在北方的遗迹,而是心心念念的归途。

何方。

不过和记忆中不太一样,石砌的小屋群好端端的矗立,哪裡有颓败的模样。

在漫长的旅途中,米库利欧也见识过许多种构成幻觉的高阶天响术,却没有一次能与此次的幻境比拟。

带着青草气息的风轻轻拂过面庞,草木迎风飒飒地响,温暖的阳光稍稍温暖他紧张而冰冷的身躯。

翱翔的群鸟、被人修剪过毛的羊、警戒地观察他的乌利野猪,还有那个人种下的银莲花。

以及许久以前,笼罩整座天族之森的——爷爷的庇护领域。

他感到困惑,从来没有碰过如此毫无破绽的天响术,天响术建构出的幻境必定会少一点什麽,诸如气味、声音之类的缺陷。

难道这是更古老的天响术,所以破绽隐藏得更好了吗?也许找出与记忆中不相符的事物就能破解。

话虽如此,这裡是很久以前的何方,饶是脑筋清楚理智的水之天族也没有把握能找到。

能不要破坏就找到相异点就好了,毕竟引发古代天响术的古物非常稀有珍贵,如果史雷看见也会很高兴吧。

米库利欧垂着头沉思,伸出手想触碰粉嫩的花瓣,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缩水了。

即使站起身来还是离地很近,显然不只是手脚缩小,他连忙小跑到小池塘旁确认,好几次差点儿被衣袍绊倒......倒影裡的"米库利欧"穿着宽大的天族孩童服饰,前髮短得还掩盖不住额冠,粉嫩而白皙的脸肉呼呼的,唯独脸上的神情不似这年龄的孩子该有的稚嫩。

与凭魔交手的伤势也消失了,这意味着这裡很可能不是幻境,按照天响术的法则,幻境只能构筑出受术者以外的事物,而无法改变其本身。

"到底怎麽回事......"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才发现连声音也变得稚嫩柔软,使劲掐了一把脸颊,疼得都快流出泪来才放手。

他沉默地瞪着手心,尝试幻出长杖,幸好杖顺利的出现了......但是对这麽矮小的孩子来说拿起来实在颇为吃力,更不用提想拿来挥动。

虚软地挥动几下就有点累了,米库利欧挫败地咬着下唇,由天响术构成的幻境毫无破绽,看来必须得费点时间寻找破解的方法。

此时背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人拨开茂盛的花草朝他跑来。米库利欧微蹙眉心,紧张地盯着那个方向,毕竟天响术不知道在这幻觉内能否使用。

来人拨开米库利欧眼前的草丛,一个孩子沾上尘土的脸露出来,褐色的头髮乱糟糟的挟着几片叶子,翡翠般闪耀的眼睛写满笑意。

"找到你了,米库利欧!这回是我赢了。"那孩子得意洋洋地伸出手想抓住他,很快地发现米库利欧神情不太对,上面写满他所不能理解的陌生情绪,"怎麽了?哪裡不舒服吗?"

米库利欧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愣愣地凝视着,最后化为一句微弱得像要被风吹散的呼唤。

"史雷......?"

原来他未曾忘记过他的样貌。

小小的羽毛在耳骨上随风摇曳,腰间配带着在遗迹探险时找到的仪式剑,年幼的史雷装扮和记忆裡的他如出一辙。

此时正因为刚才米库利欧反射性拒绝地往后退一步,而面露无措。

"你没事吧?脸色不太好......"

这幻影为什麽该死的这麽真实?用一模一样的表情关心他,就连语调顿挫都完全一致,令他下不了决心往小史雷身上轰天响术。米库利欧放弃地垂下手,长长的杖在地上轻轻碰出声响。

"......没事。"米库利欧摇摇头,想让他安心下来而在脸上扯出一抹像是要哭泣的笑容。

史雷隐约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情绪,也没有拆穿,便提议道:"有点累了,我们回屋裡休息,好吗?"

"嗯。"

得到首肯后,史雷再度朝他伸出手,但这次没有想要直接拉住他,而是等待着米库利欧的动作。

米库利欧犹豫了一下,收起长杖,轻轻握住那隻手。

史雷凝视着他,然后紧紧地回握住微凉的手。

两隻小小的手交握,属于史雷的体温从手心稳定地传来,他们一前一后静静地走着。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

就像从来没有经历过分离那样。



每当独自一人回到何方眺望云海时,会想起在同一天内失去的、最宝贵的人们。

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脏不知何时刺进镜子的碎片,感受不到悲伤。



躺在睡得正香的史雷身旁,米库利欧在极近的距离观察他的睡颜。

在见到史雷之前,米库利欧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对他说。诸如若无其事的抱怨"你也睡太久了"或是得意地炫耀"我去过北方大陆,还写了很多很多本关于遗迹历史的书哦"这类的话语,但是现在想想,八成看到真正的史雷,光是激动就说不出话了吧。

千年以上的沉淀轻易的被眼前之人击溃,即使眼前之人很大可能只是幻象,米库利欧仍旧无法心如止水。

无论怎麽看,何方的一切都和过去相同,找不出任何天响术的破绽,与其说身处幻觉之中,反倒像是时间穿越。剩下的只要见到爷爷,答案就会水落石出。

天响术构筑的幻觉无法重现本尊的天响术。

米库利欧轻轻挣脱被史雷握住的手,小心翼翼地熘下床,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打算吹吹夜风让脑袋清楚一点。

天族不需要睡眠,此时外面仍然有不少天族在活动,不过却和平常不太一样,他们的神色严肃,以凯姆为中心聚在一起在商议事情。站在屋外沉思的纳兹听见关门的声响回过头,见到米库利欧从屋裡跑出来,温柔地伸手揉了揉水色的小脑袋。

"怎麽了,睡不着吗?"习惯和史雷作息一致的米库利欧居然偷跑出来,还真稀奇。

米库利欧仰着小脸看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和印象中一模一样,但上次见面是什麽时候却想不起来。自从天族们离开何方就很少回来,要遇上的机会更是淼茫,他已经很久没见到大家。

被他的视线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纳兹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地蹲下身来。

今天的米库利欧不太对劲,虽然平日裡就比史雷乖巧,可怎麽瞧都觉得少了点什麽......就像是孩子一夜间突然长大似的。难道是和史雷吵架了?吃晚餐的时候,也没见两人闹彆扭,回想起来气氛是诡异了点,米库利欧一直在走神、而史雷则是心不在焉地眼神一直往他身上飘。

米库利欧迟迟没有回答她,视线游移到人群,像是很在意的样子。

"啊,抱歉,我们太大声吵醒你了吗?"显然纳兹误会了,和身旁的麦森打了下招呼,便蹲下身将他抱起,轻拍着背一面往旁边走去。

很久没与人亲密接触让米库利欧下意识地抗拒,但很快被温暖的体温安抚下来,纳兹身上麵包的香味勾起久远的回忆。

这个人一直和母亲一样照顾史雷和米库利欧,协助爷爷把襁褓中的他们带大,并且耐心地教导各种知识......米库利欧很多的点心都是和纳兹一起研究出来的,史雷和麦森两个则是负责取得材料,那段时光开心得不得了,每一天都觉得很充实。

麦森死去的那天,纳兹的心碎了,但是米库利欧不知道怎麽安慰她。后来两次匆匆会面,虽然她的脸上不再挂着泪痕,弯着腰在山坡上种满麦森最喜欢的花,在那片甜美的花海中,却说着更让人心疼的话语。她说要放下麦森的死,不然会给史雷和米库利欧带来困扰。

后来爷爷也不在了,他回到何方空荡荡的,小屋没有炊烟,天族的家人们离开这裡说要去见证导师史雷的决意。只留下纳兹一个人,像是石像般安静地坐在那裡。

和拉斯顿贝尔的希朵一样,坐在高高的围牆上,日復一日仰望着钟塔。无止尽的寿命于她们而言像是处罚。

那些惨痛的事情好像未曾发生过,爷爷的领域还在,麦森也没有死,大家都还好好的待在这裡。属于天族和他们的故乡。

眼前的平静才是真的,也许那千年的流浪才是梦?他不禁想要这麽想。

不行啊,他必须回去,他有该回去的地方。觉得眼睛有点酸涩,米库利欧闭上眼,感受背嵴一下一下轻柔的抚摸。但这终究只是幻境,不能沉溺,他在心裡不断告诫自己。

"你们在讨论什麽,可以告诉我吗?"

何方从来没发生过什麽大事,即使是凭魔也没办法安然无恙地穿越爷爷的庇佑领域,但是看刚才天族们的神色紧张,不像什麽事也没有。

吃晚餐的时候从希罗口中得知爷爷出一趟远门,却没说什麽时候才回来。米库利欧悄悄捏起小小的拳头,即便是幻觉,他也不想看到天族之社有丝毫损伤。

但他身上现有的灵力少得可怜,儘管天响术式都还记得,却因为年纪太小,没办法使用耗损较大的天响术。

"这个......"

纳兹踌躇着要不要告诉他,毕竟米库利欧还是个孩子,守护家园是大人的工作,没必要让孩子跟着紧张。

"唉......好吧,其实也没什麽事。"没有坚持太久,纳兹想着反正米库利欧总是很懂事,应该不会出什麽岔子,"下午的时候禅雷大人的庇护领域震盪了一下,刚才大家检查过了,没什麽事。"幸好不是卡姆兰的封印动摇。纳兹在心裡补上一句。

心中隐约有底,他们说的八成是把自己传送来此地的天响术,米库利欧追问道:"天响术?哪一类的?"

"还不清楚,不过正好是你们去森林玩儿的时候发生的,还担心会不会出什麽事情,史雷就拉着你回来了。"忧心小孩子胡思乱想,纳兹温柔地拍拍他,说道:"不用怕,爷爷应该很快就赶回来,这段时间你们两个可别乱跑哦。"

后来纳兹要回去和大伙报告,便把他送回房间。

"啊,和史雷吵架没关係,但是要尽快和好哦。"关上门时,纳兹莫名其妙地补上一句,"史雷难过得少吃了一整块烤肉呢。"

"才没有吵架......"米库利欧噘着嘴想解释,门就在面前被关上了。

他认命地歎了口气。



只有希朵依旧庇祐着改朝换代数次的拉斯顿贝尔,无论什麽时候,都不见她对别的事物产生丝毫的兴趣。

就这麽专心一致地仰望着大钟。

过去米库利欧从不在那座城镇停留,因为他并不喜欢那座古老的钟塔——准确来说,是不厌其烦一圈又一圈运行的指针,所有的世物都会随着时间变迁,而天族像是被遗忘在那之外。

意识到这点的米库利欧再也无法维持少年的样貌。

他坐在钟塔上,听着答答的机关声,在微弱的心跳声都被规律声响取代的同时,开始按照过去的日记,重複一遍导师史雷的旅程。

路过潘德拉古的时候,原本的地之主莫吉姆正好要离开了,也许是许久没碰到故人,她少见地有兴致和米库利欧聊天。莫吉姆说了很多过去的故事,最多的是阿斯加德时代的导师与灾厄显主之间的战争,还有那名为时雨的人类。

"年轻的水之天族,给你一个忠告。"莫吉姆伸了个懒腰,蜷缩成一团,"如果你想等导师甦醒的话,还是别和人类亲近太好,你调查过相关遗迹,应该很清楚我想说什麽吧。"

她的毛皮闪闪发亮,和过去相比没有太大差异。能够给予潘德拉古庇祐至今没有凭魔化,最大的原因就是和人类保持适当的距离,希朵如此、莫吉姆亦然。

米库利欧没有回答,抱紧那本史雷来不及看完的书。

"看过这麽多人类历史的你,还喜欢这个世界吗?"她问。

米库利欧垂眸凝视着教会广场上稀稀落落的信徒,水色的长髮轻轻摇晃。

"史雷爱着这个世界。"他答。



米库利欧轻手轻脚地回到床上,突然觉得不太对劲,伸手摸索一番发现史雷居然不在被窝裡。

他焦急地跳下床,跑没几步便直直撞上一个同样矮小的身影。

"呜!"

由于身形和体重都输给对方,米库利欧几乎跌在地上,还好立刻被一把拉住。

"米库利欧,没事吧?"尚未变声的稚嫩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史雷?你刚跑去......"

"嘘。"史雷把他塞进棉被,自己也鑽进去躺好,小声地道歉,"米库利欧,我刚才出去找你,不小心听见你们的对话了,对不起。"

没能跟上史雷的节奏,米库利欧在黑暗间又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被动地回答,"没关係,不是什麽秘密。"

毕竟两人从出生就一直在一起,他的失常很难瞒得过史雷,所以米库利欧尽可能不说多馀的话。不过再继续下去恐怕所有天族都会发现他的异状。

"呐,你今天是不是不太开心啊。"只是捉鬼游戏输了至于这麽闷闷不乐吗?史雷委屈地想着,小声说道:"米库利欧就这麽不想做点心给我吃吗?"

原来是说这个,难怪吃完晚餐后史雷就鬼鬼祟祟的,一脸欲言又止。

"......我只是在烦恼要做什麽。"

"是吗?"史雷的语调轻快地上扬,说道:"米库利欧做的我都喜欢,所以需要什麽材料就交给我吧。"

米库利欧考虑了一下,说道:"苹果派怎麽样?"现在似乎是苹果的季节。

"咦咦,米库利欧已经会做苹果派了吗?"

一时间忘了年幼的时候并不会做需要火的料理,米库利欧只好胡乱搪塞,"嗯、之前纳兹教过我,生火就交给史雷,好吗?"

其实他当然会生火,这麽多年过去再怎麽不愿意,米库利欧仍学会了许多原本不擅长的事情。

学着成为更强大的天族、学着独自一个人完成梦想、学着习惯无处可去,学着释怀萝洁和艾莉夏的死亡。

他学会更多更多的甜点做法。

每到达一个新的地方,米库利欧都会收集当地的食谱菜餚,儘管不会有人告诉他评价。总是塞得满嘴都是还贪心得拿满手的人类少年,他的身影好像渐渐的淡薄了,就和吃进嘴裡的东西一样逐渐失去温度。

"好呀,没问题。"史雷大力地点头,得意洋洋地说道:"火侯就交给我控制。"

随后讨论好明天一早史雷负责去採苹果,米库利欧负责准备其他材料后,两人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这不能怪我。米库利欧默默地想着,如果是原本的史雷就算了,这麽小的孩子他压根不擅长应对,即便是最熟悉的青梅竹马。面对这麽小的史雷,他居然紧张得脑筋一片空白。

希望爷爷赶快回来,弄清楚到底是幻觉或是时光倒流的天响术,不然真是尴尬得手脚不知道往哪搁......要对大家保有一定的距离,还得不引起他们怀疑,一个晚上就让米库利欧觉得脑袋发晕。

米库利欧以为史雷已经睡着的时候,他突然翻了个身抱住米库利欧,像是小动物一样嗅了嗅,蓬鬆的头髮在柔嫩脖颈蹭来蹭去,让米库利欧痒得差点笑出来。

"米库利欧。"

"嗯?"

"我知道你肯定是米库利欧,但又有点陌生。"被浓浓睡意侵袭,史雷的声音有点犯迷煳,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入米库利欧耳裡,"你被我找到的时候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为什麽呢,我就在你身边啊......"

儘管是儿时的童言童语,却未曾忘记。

"即使是不开心的事情也可以和你一起烦恼。"

骗子。

"不想看见你难过,或是困扰的样子。"

但是他毫不犹豫的牺牲自己。

"米库利欧是我最喜欢的人,啊,我也喜欢爷爷、凯姆、纳兹、罗纳亚......"

没有给他心理准备和转圜馀地,就擅自成为导师,最后陷入沉睡。

"米库利欧?"

"......"

不是没想过,如果时光回溯,他想要阻止史雷成为导师。即使米库利欧知道这人天生就是导师,是能够为梦想牺牲奉献的、纯洁的存在。

或许一开始就不存在别的选项。只要史雷愿意,他可以支持他的所有决定,可是直到最后一刻史雷都没有逃避过导师之路,而他自始至终也只能守护在身旁。

这样想的米库利欧觉得自己并不是诚实而纯洁的人,说是两人共同的梦想,但其实都是为了自身。

想要守护史雷,陪在他身边,不过如此。

"什麽啊,居然听到一半就睡着了,太伤人了。"没有得到米库利欧的回应,史雷的声音有点懊恼,但是手上的动作与之相反地将小小的身躯搂得更紧一些,"晚安,米库利欧。"

被紧紧抱住的米库利欧恍惚地想起,无数次远眺光之茧,并诉说这次的见闻后,他重複又重複的话语。

晚安,史雷。



史雷的感情一向直接坦率,和澄澈的双眸一样,纯粹而坦然地盈满星子,热情地照耀世界。

于是他没有把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口,接过属于史雷的天遗见闻录时,隐约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也没能开口说上一句任性的话语。

当时他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因为史雷突然走过来抱紧了他。

即使是这样亲密的拥抱,还是隔着一件白得刺目的导师袍,沉重得像是要压垮年纪轻轻的人类少年。

"史雷不需要道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着,"我们都会活着回来。"



隔天清晨,米库利欧感觉到领域明显地增强,就知道是爷爷回来了。

将自己打理好换上便服,便静静在屋外候着等爷爷听完天族们的彙报,结束后米库利欧被单独叫进屋裡。

"爷爷。"

他推开门走进去,轻轻地喊道。

其实毋须确认,这领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别人,也不可能是假的。

禅雷坐在蒲团上等着他,手中拿着一杆烟管,深深吸了一口,认真地品味过后轻轻吐了出来,烟圈在空中萦绕,缓缓消融在空气中。

烟管的形状模样深深刻画在心中,最终决战前夕,史雷在爷爷的书架上找到烟管后就交由米库利欧保管,即使没有抽烟的习惯,仍很宝贝地随身携带、定期保养。

"好孩子,过来吧。"老人家抬起头,慈爱地朝他招手,炉火上烹煮着一向最中意的东方茶。

禅雷的姿态端正而优雅,身形比印象中更矮小佝偻,为什麽呢,从前看着爷爷的背影,明明觉得没有任何事能够难倒他。

如果能多陪在爷爷身边就好了,或许在之后的千年不会这麽遗憾。其他的天族曾说过,爷爷在他们离开之后显得很没精神,即使对天族来说十分短暂,但守护着史雷和米库利欧长大的日子对爷爷来说一定是最特别而珍贵的回忆。

"爷爷,我......"米库利欧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对不起。"

"怎麽啦?闯了什麽祸吗?"爷爷的声音和平常一样严肃,仔细听却能发现语调中蕴含的宠溺。

米库利欧摇摇头,神情凝重地走到炉火旁坐了下来。

"关于能够回溯时间的天响术,您有听说过吗?"

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禅雷将烟灰叩叩地敲进灰烬,好一会才开口道:"是吗,你来自未来啊,米库利欧。"和凯姆的推测一致,儘管难以置信,但果然是与时间之流有关的天响术。

莫怪这孩子看着他的眼神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在未来肯定发生了什麽吧。

"辛苦你了,孩子。"

禅雷无法预测未来究竟发生何事,可是米库利欧——他的孩子脸上的神情疲惫得让人心疼。

"要说与时间有关的天族有不少,但是现在几乎没听说过了......听说北方的斯拉嘉公国有一座天族库洛罗斯的神殿,如果现在还在的话,就是仅存时间天族的遗迹。"

七百年后斯拉嘉公国因内战瓦解,分裂成三个国家,其中工业之国菲迪路的最南端就是库洛罗斯神殿的所在位置。

"能控制时间的天响术非常罕见,我会着手调查,这段时间就当作休息,安心等待吧。"见米库利欧还是一脸闷闷不乐,禅雷抬起手摸摸他的头,欣慰地续道:"虽然是凭藉库洛罗斯所造的祭坛,不过灵力不够强机关也无法启动,看来米库利欧已经不需要我的庇护,是个独当一面的天族了。"

米库利欧抬起头,定定地望着禅雷,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佈满皱纹,花白的银髮和白鬚在轻烟的晕染下有些朦胧,模煳的像是幻影般。

第一次成功使用天响术时,得倒爷爷夸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现在难以形容的苦涩却佔得更多。

最在意的头髮被禅雷笨拙地揉得一团乱,和史雷重叠的灿烂笑容没能安慰半分,反而让他难过得差点哭了。

他努力眨了眨眼,让视线恢復清明。

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攥紧,米库利欧仍微笑着回答道:"是的,爷爷。"

这孩子还是一样逞强啊。禅雷轻轻歎了口气,提醒道:"米库利欧,无论是哪一种天响术,都无法随心所欲的改变任何必然发生的事,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不容许变更的事实。"

禅雷的眼神温和而坚定地告诉他,不要洩漏和未来有关的隻字片语。

"......"米库利欧抿着唇,沉默地低下头。

"相关文献记录,所谓掌管时间的天族严格说来只是能在时间的缝隙穿梭,不管如何干预,最后未来仍会被道标扭转回相近的路,甚至歪曲到更糟的方向。"

意即若是出手干涉史雷前往雷迪瑞克,他还是会因为别的理由成为导师。

或是他们提早回到何方,阻止爷爷独自前往卡姆兰阻止污秽外流也徒劳无功,按爷爷的个性还是会执意前往吧。

"无论未来发生什麽都无法改变结果,顶多是过程不同。但是你会回到这裡也不是偶然,是必定会发生的事,而且有必须完成的事。"禅雷的声音宛如古书般,沉稳而有说服力地陈述,"也许找出你来这裡该做什麽事,就能解除天响术了。"

"这麽说来......"米库利欧沉思了一下,"差不多这年纪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记忆和史雷搭不上,大概有好几天的空白期,当时的感觉就像是睡了很多天没醒来。"醒来后就被史雷莫名其妙地抱着嚎啕大哭,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老跟在身边转悠,像是在戒备什麽似的。

不仅如此,史雷还会无意识在梦裡叨唸米库利欧明明从未做过、甚至听都没听过的点心,加上那段时间史雷异常坚持不去遗迹探险,弄得他只能满头雾水的整天捣鼓点心。

不过诡异的情况没有维持多久,禅雷后来把史雷叫去训斥一顿之后就改善了,他们才恢復过去的相处模式。

现在想想,那段空白的时间八成是被"未来"的自己佔据了吧,但是当时的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麽才能回去呢?



天族们都做好无能生还的心理准备,却从没想过最后没回来的,只有导师史雷。

如果能哭出来就好了。莱拉抱着哭泣的艾德娜跪坐在地,萝洁则仰望着灰暗的天空,彷彿想甩开悲伤似的用力抹去泪水。

而他沉默地凝视着光之茧的方向,就像全世界只有那缕光能够映入眼底一样的出神,冰冷的双手紧抱着夹满书籤和羽毛的天遗见闻录。

札比达的脸色也不好看,但是显然比起另外两位天族豁达得多,他安慰地拍拍米库利欧的肩膀,揭下德泽尔的帽子戴在萝洁头上。

"好了,大家,打起精神来!"第一个开口说话的是萝洁,眼角虽然还有点红,但语气已经恢復了精神,她抬起手将帽沿拉下一点,"我们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不能让史雷一个人努力啊!"

米库利欧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少女纤细的身姿背着光,像是继承了导师沉重的宿命一样。



知道米库利欧来自未来的天族很少,为了减少溷乱,知情者也很有默契的没有告知史雷。也还好史雷没有察觉异状,成天和米库利欧腻在一起,诸如挤羊奶、猎乌利野猪、抓锹形虫和看书。

只是惯例的练习就苦了米库利欧了,虽然身体缩小,但是惯于实战的经验是骗不了人的,要在不让人起疑的情况下陪伴史雷战斗练习大概是最困难的事。

米库利欧就像是要弥补千年来无人品尝的空虚,天天换着花样做点心给史雷吃,能取得材料的料理几乎都做过一轮了,史雷毎一样都吃得乾乾淨淨、赞不绝口,可最后还是会央求再来一份香草冰淇淋。

这让自诩点心境界无人披靡的水之天族自尊心受损,但又拉不下脸问原因,因此总是苦闷地达成史雷的要求。

这天从森林捉锹型虫回来后,史雷就开始嚷嚷着要料理了那些顺回来的苹果。篮子裡刚採摘下来的苹果又大又圆,上头缀着露珠,每一颗都非常饱满鲜艳。

米库利欧熟练地将苹果洗乾淨、切片,在烤好的酥皮上把苹果排列成玫瑰状,便开始製做香草冰淇淋。

在这期间史雷一直跟着在厨房忙活,帮忙烤了苹果派后就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难得没有伸手偷拿多馀的材料吃。

"冰淇淋是要放在苹果派上吗?"

"等苹果派烤好,把冰淇淋摆上去就完成了。"

接下来的工作史雷帮不上忙,眨着翠绿色的眼睛,安份地看着米库利欧搅拌香草冰淇淋的材料。

瞥了一眼史雷从不离身的天遗见闻录,那本书对他来说还太厚重,还是两人想办法揉了一条坚固的绳子把它繫在腰间。

要是平常,史雷早就跑去坐在毯子上鑽研那本书了,虽然书本内的文字对年幼的孩子来说还太艰涩,不过史雷凭着满腔热情还是拼凑推测出部分。

"点心还要一下子才会完成哦。"

"嗯,我知道。"

清清脆脆地应了声。话虽如此,史雷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怎麽了吗?"被盯得不自在,米库利欧忍不住问道。

"没什麽,只是突然想到米库利欧第一次做冰淇淋的样子。"

想起最初动手做点心的动机,米库利欧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你刚拿到天遗见闻录的时候太沉迷了,整个人跟栽到书裡面一样,怎麽叫都没有反应。"后来怕史雷饿着了,才会哭着要纳兹教他怎麽製作料理,但是身为水之天族天生就和火犯冲,难以驾驭火侯。

于是他做出来的第一样成功的点心就是冰淇淋了,虽然不能填饱肚子,但是成功把史雷从书裡引诱出来乖乖进食。之后就演变成饭后都必须有点心的模式。

"因为天遗见闻录真的很有趣啊,不过古代语的部分我还不是很懂。"史雷大大地点了点头,称赞道:"可是啊,米库利欧做的冰淇淋真的很好吃呢,世界第一的好吃哦!肯定没有人能做得比你好。"

"什麽世界第一......也太夸张了,明明只吃过我做的。"看着他的笑容,米库利欧觉得脸颊发烫,连忙掩饰地撇过头低声回道。

"米库利欧真的很有天份呢,前几天不是才说过吗,想要成为最顶尖的点心大师!不过到那时候,点心就不会只做给我吃了......"语末听来有点惆怅。

搅拌的动作突然停滞了,小屋顿时安静下来。米库利欧没有回头,轻轻地问道:"史雷,你想成为导师吗?"

"导师?突然间怎麽问这......"话说到一半,也许是感觉到他语气和平常不同,史雷皱着眉认真思考后,有些困扰地答道:"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

也是啊,这时候的史雷连书都还无法解读,只能从有限的文字猜测书上记载的内容,问这个问题确实太早了。

他还什麽都不知道。同样的,那时的自己,也什麽都不知道。

"虽然导师真的很厉害的样子,如果有导师的力量,也许我就能更好的保护米库利欧、还有天族的大家,以及更多更多的人。但是流传下来的故事中,导师只有在世界面临灾厄的时候才会现身,如果传说是真实的,那我宁愿不要有导师的存在。"

"......我知道了。"

"为什麽问这个问题?"史雷探过身,试图想看看米库利欧的表情,却被他早一步撇过头去,"米库利欧,你到底在闹什麽彆扭啊?"

其实史雷早就察觉到米库利欧的态度很奇怪,尤其是爷爷回来之后。刚开始以为几天过去就会转好,没想到现在自顾自问了奇怪的问题,居然就不理他了。

可是点心都照样做给他吃,找他去哪裡玩儿也都没被拒绝,要说最大的不同大概只有漂亮的眼睛少了点生气、做点心的技巧忽然突飞勐进而已。

而且米库利欧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常常独自一人离开屋子坐在外面看日出,又悄悄躺回床上。史雷的年纪太小,并没有办法理解米库利欧的行为代表什麽,只能够小心翼翼地守在身边等待米库利欧想说的那天。

但是他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了,史雷瞪着水色的小小背影,气愤地认为米库利欧肯定有什麽祕密瞒着他。

"我没有在闹彆扭。"

"不然呢,你到底瞒着我什麽啊?那天从遗迹回来你就不太对劲,看着我的眼神也很怪,我到底做错什麽了?"史雷越说越委屈,乾脆一股脑儿把最近的想法一併发洩了,"我明明没有偷藏锹形虫,出去玩也都有注意安全,从遗迹找到的宝物也都分享给米库利欧了!"

米库利欧被他大声嚷嚷给吓得一愣,随即扁着嘴把器具往料理台上一搁,压抑已久的情绪就像火山熔岩终于找到了缺口似地一口气爆发出来,"这话是我要说的吧!我这麽努力的做点心给史雷吃,你却老是要吃香草冰淇淋、香草冰淇淋的......就这麽不喜欢我做的其他甜点吗!"

没意识到与年龄足足少了三位数的孩子吵架是多不理智的事,米库利欧想起香草冰淇淋就来气,连用天响术把史雷轰出去的想法都有了。

"还不是米库利欧很奇怪!突然就像个大人一样,不管我做什麽你都不生气,还什麽事都不告诉我!"大人有所隐瞒他能接受,但是米库利欧在一夕间拉开距离,不分享事情让史雷沮丧到了极点,"如果不是香草冰淇淋的味道一样,我根本安心不下来。"

"史雷才是,你根本什麽都不明白!"米库利欧气呼呼地转过身来,"陪神契约的时候也是、说要和玛奥特拉斯神依的事情也是,根本完全没考虑过我的感受,不管任何事情都擅自决定,让我一点馀地都没有!"

"胡说,我才没有这样!"焦躁地揉乱自己的头髮,说实在压根没听懂米库利欧在气什麽,但小小的史雷还是瞪圆了眼回击。

"你有!"

"我没有!"

米库利欧插着腰,粉扑扑的脸颊气得都鼓起来了,像极了一隻炸毛的小猫。

"我明明很努力想要跟史雷相处了——"米库利欧的语调忽然软了下来,眼角含着晶莹的泪珠,抿着唇就往外走。

气在头上的史雷虽然很担心他,但又拉不下脸道歉,同时又觉得自己并没有什麽错而错失拦截米库利欧的时机。

推开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史雷后悔得正想回过头去说"对不起"时,被米库利欧早一步中断。

"史雷你这个大笨蛋。"

随后门便砰咚的关上了,留下发愣的史雷,和一屋子香甜的苹果味。

"......米库利欧才是,大笨蛋。"



罗兰斯和海兰德终于缔结和平,人们赞颂着努力不懈的海兰德公主艾莉夏及罗兰斯的骑士长瑟尔盖。

米库利欧随着新任导师一起前往庆祝的晚宴。酒酣耳热之际,艾莉夏邀请米库利欧到露台透透气。

"真是遗憾......"

当时艾莉夏刚步入老年,看起来还算有精神,不过她的肉体已经老化腐朽。就如同前一段时间辞世的萝洁,无人能干涉人类的生老病死。

史雷沉睡后,大陆上的人类灵应力微幅提高,看得到天族的人虽然变多了,但普通人类还是只能隐约感觉到天族。所以他们的目光始终没能对上。

"艾莉夏是指什麽事情?"

他执起准备好的笔,在艾莉夏手上的空白书册上轻轻地画上一个优美的疑问号。

"我已经完成了使命,照理来说没有遗憾......但是人类真的非常贪心啊,米库利欧大人。"复盖在厚重华丽的毯子下是一双不再弹性光滑的手,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苍老,"无数个夜裡忌妒着萝洁,难过自己为什麽没有足够帮助史雷的灵应力,更没有能够等待他甦醒的寿命。"

"......"

米库利欧的笔稍微一顿,在纸张上留下一滴墨。

"真的非常抱歉,米库利欧大人,我竟然对您说了这麽失礼的话。"望着那滴晕开的墨迹,艾莉夏脸上写满歉意。

"不,没关係。"

羽毛笔跳舞似的在纸上回应。



无处可去的米库利欧来到马彼诺吉欧山岳遗迹门口,正犹豫不决时恰好下起大雨,于是索性往遗迹深处走去。

原本身处的时间点,遗迹和卡姆兰一併被米库利欧封印起来,但现在还什麽事情都没发生,理所当然能够自由进出。爷爷的庇护领域非常广泛,就算在这裡也不例外。

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走,直到经过他和史雷因为爷爷的雷击而初次跌落的圆顶大厅才停下。

冷静下来后的米库利欧对于刚才的失态感到懊恼。

他已经许久没有生气了,不只是生气,连上次是什麽时候有过喜怒都不记得。但是史雷却很轻易牵动宛若冰封在永冻土之下的心情。

捲起宽鬆的袖袍,低下头看着已经逐渐适应的身躯,米库利欧靠着牆缓缓蹲了下来,抱着双腿将脸埋入膝盖。

心裡很清楚不是史雷的错,史雷不过是想要找回以前的米库利欧罢了,但就是这点让他感到非常沮丧。

留在这裡越久,越恐惧着自身的变化,米库利欧害怕史雷无法接受现在的自己,他已经忘了过去是用何种心情来面对一切的事物。不知何时他只是个纯粹的执行者,精准毫无误差地完成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梦想。

深深吸了口气,米库利欧沮丧地环顾四周广阔的空间,火系天响术映出的光让这裡并不是很昏暗,较低洼的地方也还没被米库利欧放天响术缓冲而整个都是水。他走到大厅中央,仰起脖颈望着完好的穹顶。

第一次掉下来时,曾和史雷约定好找到脱困的方法后要再回来探险,可是再次回到这裡时他们仍旧匆匆路过,直奔隐藏在马彼诺吉欧山岳深处、通往起始之村的路途。

史雷陷入沉睡后历经许多事,连同整个山岳遗迹都被米库利欧所封印,自然没有机会能够回到这裡了。

说什麽替史雷完成梦想,明明以前约定好的一个也没有实现。米库利欧自嘲地想着。

习惯性想摸索腰侧的书本来看,才突然想起来这个时代的自己还没保有这种习惯而放弃。听着隐约传来的水声,等雨势转歇还得过一段时间,反正爷爷的神殿建筑样式还挺少见的,不如趁此机会好好研究这裡究竟是何用途。

他在大厅来回摸索,不灭的烛台没有悬念的只是照明作用,除了禅雷的徽章,地上的纹路和牆壁上的浮凋却让人有点在意,像箭矢一样锐利的藤蔓直指穹顶,像是要禁锢或杀死什麽似的。

可惜穹顶的灯光十分昏暗,看不太清楚上面的凋刻,米库利欧唤出长杖,凝出一颗不小的水珠并控制着缓缓往上升。

凭借水上微弱的反光,穹顶上模煳的轮廓隐约呈现出来,似乎是数名女性的身姿——与此同时,女性手上镶嵌的"宝石"在米库利欧凝出的水靠近的同时,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不详的预感让米库利欧蹙紧眉心,连忙袖袍一挥,紧急撤除天响术却已经太迟了。

离水珠最近的、奇异的火红色"宝石"如同熄灭的火焰,迅速黯淡并失去光泽,不吉利的破裂声应验了米库利欧的猜想,化为残破的碎片落到地上。

失去宝石的女性身姿欲挣脱束缚般疯狂挣扎。



北方的国家兴起一种名为蒸气火车的新奇玩意,人们的穿着和从前大不相同,饮食和人文习惯也飞快地变化。

米库利欧拢着围巾出门,其实感觉不太到冰冷,身为水之天族,体温很容易受到周遭的水系影响而终年寒冷。他已经惯于夏天没有人抱着怯暑、冬天也不会被握着手呵气尝试感染温暖的四季。

即使对天族来说,这些行为毫无意义,那个人在的时候依旧不厌其烦地尝试温暖天族冰冷的体温。

他留在这裡的时间出乎意料之外的长,但即使待得再久,这裡也没有天族的容身之处,因为北方更盛行的是精灵王的传说,导师的传说也只是绘本上其中一个题材。

北国的所有事物都复上一层冰雪,就连水之天族的心脏也不例外。



"咦,怎麽只有你一个?米库利欧呢?"

正在准备午餐的纳兹被身后的开门声响给吓一跳,史雷开门动静很大,意识到动作过于粗鲁乖乖地向她道歉了,但还是一脸馀怒未消地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坐垫上。

他看了一眼属于米库利欧的坐垫,焦躁地撇开视线。

"不知道!"

这是在吵架的意思吗?纳兹一头雾水地看着史雷罕见的举动,把手上的食材交给麦森处置。

走近一看才发现这孩子居然淋得湿透了,也没穿加工过的防水衣就这样跑过来,最让人想不透的是他虽然没穿,手上却紧紧的抱着水蓝色属于米库利欧的防水衣。

比起早熟的米库利欧,史雷素来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现在也一样,他压根控制不住自己别往空荡荡的坐垫看。

"外面在下大雨,怎麽就这样跑来了?"纳兹取来一条乾淨的布盖在他头上,温柔地擦拭不断滴水的褐色头髮。

"对不起。"

"没关係,但是下次别这样了哦。"

史雷冷得打了个喷嚏,忍不住将视线投往小屋的门,当然没有如他所愿地有人推门进来。

"看这雨势晚点也许还会打雷,米库利欧不知道跑哪去了?这几天他的状态不是很好,看起来好像很烦恼的样子,爷爷也让我们多看照着,不知道到底发生什麽了。"孩子们闹彆扭也没办法,纳兹担忧地望着窗外,正想问他的行踪时,史雷却早一步跳了起来,"咦,等等,还没擦乾头髮......史雷!"

"对不起,我们很快就回来!"

匆匆丢下这句话,史雷抱着水色的布料飞也似地冲了出去。

纳兹微笑着摇摇头,回过头去给炉火多添几根柴火,决定先煮好热汤等着孩子们回来。

"咦?"

感应到附近有强力天响术发动,纳兹站到窗边,望着已经化为小小黑点的身影。

"纳兹,妳也感觉到了吗?"麦森从厨房探出身来,望着史雷离去的方向,一脸疑惑的说道:"刚才史雷身上是不是出现前几天那种......没见过的天响术?"



能够承受複数天族契约的导师已经很久没出现了,能看得见天族的人类数量不断锐减,这意味着人类的灵应力开始以不容忽略的速度减弱。

玛奥特拉斯的庇护稳定地复盖大地,但是光之茧依旧没有动静。



米库利欧曾经在重建后的达姆诺米亚美术馆见过从西方传来的"天使"画像,天使没有性别之分,头上漂浮着光圈,身后有一对或複数的羽毛翅膀,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裳,除去头、颈、手及脚掌以外皆被衣服复盖。

那幅画上的天使形象和眼前这位"天使"极为相似——撇除它扭曲的姣好面容、以及手上那把闪耀着不祥光泽的长枪。

即使外貌神圣,它身上散发的并非艺术品上描述的淡淡圣光,而是米库利欧最为熟悉的污秽。

它勐然睁开双眼,腥红色的液体彷彿血泪般流出,眼底神色癫狂可怖,下一秒手上的长枪被举了起来,以锐不可当之势朝米库利欧射来。

"原来这裡的用途是封印无法淨化的凭魔吗......!"

米库利欧早已有所防备的往旁边侧滑闪避,但是还没完全适应这副年幼的身材,距离感还是有所偏差,长枪上所带的劲风划破瘦小的肩膀,锐利的刺痛感从那处蔓延开来。

这点小伤只要低阶的天响术就能治好,不过米库利欧没有这麽做,受限这副弱小的身躯,必须把体力全部放在压制眼前的敌人身上。

穹顶上的东西绝非西方的天使,恐怕是伪装成天使的凭魔,因为这个时代没有导师能够淨化,才会被爷爷暂时封印在这种地方。一直以来压制住它们的封印的珠子属火,恰好被米库利欧的水天响术破坏了。

"达水。"

米库利欧一面闪躲攻击,一面吟唱天响术缓缓拉近距离,天使的长枪投掷迅如闪电,拉开距离战斗并非上策。

许久未尝这种无力感,原本米库利欧是个远近皆擅长的天族,失去原有力量的现在却不得不绞尽脑汁对付一隻凭魔。

"激流喷溅。"

强力的水流从凭魔头上淋灌而下,打湿原本就无力飞行的翅膀。

接连的攻势让双方都很疲惫。凭魔刚从壁画中解放出来也很虚弱,和战斗经验充分的米库利欧战斗佔不了多少便宜。

左肩的伤势逐渐麻痺,米库利欧咬着牙,不断施放低阶天响术及特技扰乱敌人攻击,"堇花齐放!"

天响术化出的冰蓝与赤红色花朵飘然散落,随着地上的乍现的法阵起舞,化作冰火交织的龙捲风将敌人捲入其中。

米库利欧不敢大意,争取龙捲风作用的时间,迅速吟唱凝结寒冰的天响术。他没有淨化的力量,只能想办法把这玩意封印在冰块裡。

只有一次机会。接连使用天响术让他的体力所剩无几,如果没能封印住凭魔,也没办法再次使用封印技了。

"——!"

没想到那隻凭魔的垂死挣扎出乎意料之外地可怕,它一边发出尖锐的哭叫一边往米库利欧投掷比闪电还要快速的长枪。

那瞬间似乎放慢了速度,米库利欧无法动弹,那支枪散发污秽的长枪在他眼裡像是缓慢地飘浮一般,身体却不受控制,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纹风不动。

他闭上眼,心裡和声音同时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史雷,对不......"

"米库利欧!"

伴随一声焦急的呼喊,米库利欧感觉有人抱起自己,惊讶地睁开眼,和一双盈满痛苦的双眼对上。

"史雷,你怎麽——"无暇思考史雷出现在这裡是多麽不合逻辑的事。米库利欧吃力地回过头去看刚才站的位置,现在不仅严重凹陷,中间还插了一把散发污秽的长枪,不过刚才那下反击让天使凭魔暂时无法动弹地倒在地上,"你快走!这裡交给我就好,快点离开!"

想要赶快重新施展封印天响术,他挣扎着想推开史雷,却被抱得更紧,勒得米库利欧都有些疼了。

在推拒的过程中牵动肩膀的伤口,听见米库利欧小声的痛呼,史雷的力道才微微放鬆,但还是维持着同样的动作抱着不放。

"为什麽不治疗伤口?"

稚嫩童音隐约含着怒气,米库利欧被按在怀裡看不见他的表情,紧贴着胸膛倾听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让米库利欧逐渐冷静下来。

米库利欧将身体放鬆,但是他想不到要怎麽解释自己的状况,如果说明原因的话史雷就会察觉异状吧。他并不认为史雷是个粗心的笨蛋。

眼下情况毕竟不适合追究,史雷在安全的地方放下米库利欧,反手抽出腰间的仪式剑。

"总之米库利欧先疗伤,我来引开它的注意力。"

看着史雷熟练的使用仪式剑的动作让他感受到一瞬间的违和,但是他无暇顾及地高声阻止,"不行!太鲁莽了,你不能去!"

"爷爷很快就会赶来,米库利欧不需要把凭魔封印起来,只要暂时麻痺它的行动就好。"史雷背对着他,微侧着脸有些难过地说道:"所以先治疗伤口好吗?"

不等回应,史雷如闪电般迅捷地冲向挣扎着想起身的天使。冲刺的过程中剑上伴随相当的热波,一剑挑起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的敌人。

"热波旋风阵!给我做好觉悟——"他以不可思议的爆发力往上跳,瞬间将天使由空中斩落到地面,"落星!"

"......"

米库利欧乖乖地吟唱疗癒的天响术,新生的皮肉迅速地癒合,很快恢復得一点痕迹也不剩。

从史雷的语气及措词推论,溷乱的大脑终于正常运转,还有那些"这个年龄"的史雷不该会的奥义,操作仪式剑熟稔的手法,都直指一个答案。

看着那幼小却充满力量的战斗身姿,米库利欧重新举起长杖吟唱天响术,没注意到自己微微笑了起来。

有了米库利欧的协助,史雷很快就将凭魔给摆平了,它悽惨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身上还被施了多重的心灵奴僕。

确认史雷身上的伤都治好,米库利欧鬆了口气,有些脱力的向后倒去,在屁股着地之前就被温暖的双手一把抱住。嗅着熟悉的味道,米库利欧抬起手环住史雷的腰。

"史雷,对不起。"

"不、我才应该说对不起,即使知道会让你痛苦,仍然自做主张忽略米库利欧的想法。"稍稍放鬆力道,史雷低下头和米库利欧相贴,轻声说道:"醒来之后,我藉着玛奥特拉斯的指引到北国找你,但是一直没有勇气和你说一声'我回来了'......因为担心着你不能接受现在的我。"

米库利欧眨眨眼,小声地说道:"什麽啊,原来史雷会烦恼这种事吗?即使你变成小狗我也会接受的啊。"

"不是好吗!我才没有变成小狗,只不过是——"

"只不过是什麽?"

"唉,保密保密,跟米库利欧说话真是太危险了。"笑着摇摇头,像是爱惜珍宝似地抚摸他的侧脸,史雷继续说道:"总之米库利欧的样子真的让我十分担心,看你误打误撞走到库洛罗斯的神殿,就偷偷启动时间机关想让你做个好梦开心一下、一边偷偷帮你疗伤的。"

"然后?"

"然后我完全没想到你的血增强了法阵的威力,等我回过神来发现你的意识居然消失了,我怎麽叫都叫不醒......"

禅雷所说的问题终于有了解答。本来就奇怪为什麽机关会突然自动发动,即使有天族的血也还得有人吟唱正确的古代语才会有反应,原来都是史雷干的好事。

"那你又为何在这裡?"

"还不是米库利欧这麽久都没醒来!急死我了。"

"我是找不到方法回去好吗!"米库利欧显得很无奈,但语调轻快,洩漏出他的心情很好。

等着禅雷赶来的时间,两人乾脆挨着坐下,并讨论起关于如何回去的方法。

史雷的热度温暖了水之天族偏低的体温,他捡回来刚才顺手扔在不远处的水色衣料盖在两人身上。就像儿时不想睡觉想偷偷看书,就用一件被子共享一片小天地的时光,两人最后总是搞得快要呼吸不过来才揭开被子透气。

米库利欧悄悄往史雷身上蹭了蹭。

"米库利欧。"史雷突然转过脸,认真地凝视着米库利欧。

"嗯?"

"我啊,在沉睡之后发现一件事情,觉得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告诉你。"

"什麽话,这麽慎重?"

"对我来说,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的米库利欧都很重要,就算我还不认识'未来'的米库利欧,我也一定会喜欢的。"

"你、你突然在说什麽......"

白皙的皮肤上染上红霞,米库利欧咬着唇想低下头,这点小动作马上被史雷看穿了,早一步固定住两颊强迫他看着自己。

"我是认真的哦,即使米库利欧早我一步变成成熟的大人,我还是喜欢。你呢?"

"我——"

"史雷、米库利欧,你们没事吧?"

禅雷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在不远处传来,中断了两人的谈话。

来到圆顶大厅的禅雷马上理解发生什麽事,二话不说就把凭魔重新封印到穹顶上,在力量强大的天族面前,凭魔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恢復成壁画的姿态。

史雷把前因后果简单地和禅雷说明,米库利欧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谈话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五感如同褪色般逐渐衰退。

查觉米库利欧情况不对的史雷飞快地跑了过来,禅雷问清楚状况后摆了摆手,表示不用担心,只不过是时间轴要回归正常的徵兆。

"史雷,你来之前应该曾经看过碑文上的古代语吧?"

"是的,上面写着'如果能达成术者该完成的事情'就能回到原本的......咦咦?!米库利欧怎麽突然就?"

不愿回答这个问题,米库利欧红着脸撇过头,"秘密。"

"那你至少要告诉我答案啊。"

"才不要。"

他挑衅地瞪了史雷一眼,然后走上前紧紧拥住爷爷。

"无论未来发生什麽事情,都要自由地活下去、享受人生。"禅雷轻轻回拥,摸了摸两人的头,和蔼地说道:"两个人都是。就不用惦记我啦,我还没这麽不中用。"

"爷爷也是,请保重。"

"米库利欧!"

在米库利欧的意识被嗡鸣声复盖的同时,他隐约听见史雷的声音清晰地喊着。

"我在——等着你!"



随着春夏天的到来,冰雪女王与她的宫殿消失了,他们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不,也许一开始冰雪女王就不存在吧。



米库利欧睁开眼,缓慢地坐起身来。

库洛罗斯的徽章清晰地印入眼帘,他朝着早已无人供奉的神像深深一揖,笔直往外走去。

纷扬的大雪,停了。




(END)

评论(21)
热度(246)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2016-10-30